西元2022年3月5日。
農曆:二月初三。
節氣:驚蟄。
今日上菜:百合鵪鶉湯。
驚蟄,此時正是仲春時節的開始。
春雷乍響,蟄蟲驚而出走。
動物在寒冬時會藏於伏土中,不飲不食,稱為「蜇」,到了此節氣天上春雷會驚醒蜇居的動物,稱為「驚」,故名:驚蜇。
驚蜇天氣明顯變暖,飲食應清溫平淡,燥烈辛辣之物少吃,多食用新鮮蔬菜及蛋白質豐富的食物。以保陰潛陽、清淡降火的食物為佳,蛋白質宜選擇植物系為主,適當選用補品以提高自身免疫力。
一般選用調血補氣、健脾補腎、養肺補腦的補品。
※
那青春洋溢的氣息尚未從她身上褪去,她最喜愛做的事便是黏著姐姐,不論她如何調皮,那雙明亮又睿智的雙眼始終對著她微笑。
早在多年前的夏日午後,文文心中已經暗下決心:這輩子我都要保護好我的妹妹。
「姐姐!妳在煮什麼、煮什麼?」這場景麵館老李已經司空見慣,只要文文一走向流理台,瑩瑩就像隻跟屁蟲,時時刻刻都想黏著姐姐。
「下一個節氣就快到了,得開始準備了。」
「姐姐打算煮什麼?」
「嗯……」文文將長髮勾在耳後。「百合鵪鶉湯!」
「真的啊!那由誰來上菜?」
「由我還有……蔡醫師。」
※
春雷乍響,蜇蟲驚而出走。驚蜇是一年中氣溫回升最快的節氣,但冷暖空氣交替頻繁,氣溫波動甚大,早晚溫差尤其明顯。
天色如硯台潑墨轉瞬即暗,一聲開春之雷震醒了蜇伏萬物,同時喚來第一場春雨,牠們漸漸從沉睡中甦醒,蠢蠢欲動著。
※
春日午後,空氣中的濕氣凝聚已久,它等待著那聲巨響後,方能沖洗大地,萬物再次復甦。
一道刺眼白光從天而降,隨之而來的是氣勢萬鈞的雷鳴,女孩故作驚恐地躲入姐姐的懷中。「啊!打雷好可怕喔!」
文文輕撫著女孩最喜愛的馬尾。「少來這套,都已經老大不小了還這麼喜歡撒嬌。」
瑩瑩抬起頭望著姐姐。「誰叫妳是我唯一的姐姐,我也只能對妳撒嬌了。」
是啊是啊,這輩子她也只有這麼一個妹妹。「那是什麼?」
那雙睿智敏銳的雙眼來到窗前,隔著滿是雨滴的玻璃望向窗外,對街上似乎有個小女孩蹲在路邊,此時開春之雷帶來的雨水依舊寒冷,那孩子嬌小的身軀宛如田野中的鵪鶉,在冷雨中人群中不停地瑟瑟顫抖。
姐妹倆拿起店內雨傘將小女孩接回麵館裡仔細地照顧著,她雖不發一語但瞳孔中的空虛著實叫人心疼,看體型頂多也只是小學一二年級左右,這年紀的孩子不都該是笑容可掬嗎?
兩人替孩子換上乾淨衣物吹乾頭髮後,瑩瑩捧著一碗熱湯來到她面前。「來,這給妳,慢慢喝小心燙。」
小女孩微微點頭接過熱湯一口一口地喝著,但姐妹倆不論問什麼她都毫無反應,直到文文問道:「小妹妹,妳幾年級了?這時間妳怎麼不在學校或是安親班呢?」
霎時間,那原先宛如槁木般的雙眼重新點燃火種,目光如炬卻叫人心頭一驚,那不是小孩該有的眼神,一點一滴凝結而成的不是對周遭的天真單純。那是恨,對人的憎恨。
她慢慢地將還剩一半熱湯的碗放在腿上。「我五年級……我不想去學校。」
文文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。「小妹妹,別害怕。跟我們說說好嗎?告訴我們原因。」
「媽媽不見好久了,爸爸一直在睡覺,他一直睡一直睡,我一直搖他也叫不醒,今天早上阿嬤也叫不醒了……」
那雙空靈之眼泛起了波波水霧,她不忍閉眼,因為人間的悲劇並不會因為我們選擇閉上雙眼就消失。「那怎麼不去學校呢?是不是有人欺負妳?」
「他們……」女孩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,但不是恐懼,是受盡恐懼折磨後的憤怒。
瑩瑩輕輕地握住她的雙手。「慢慢說,我和姐姐一塊聽妳說。」
「他們……還有老師……都笑我醜、笑我黑、笑我矮、笑我臭、笑我笨、笑我的媽媽是野女人、笑我們家裡又窮又髒……他們該死,通通該死!」
「我們幫妳辦一場同學會好嗎?邀請那些欺負妳的同學,讓他們知道其實妳很漂亮也很聰明。」
「那……他們會死嗎?」
「會的、一定會的,相信我們。」
正當她寫著邀請人的姓名時,麵館門口突然走進來一位小女孩,她被雨淋得一身濕,但雨水尚未將她臉龐上的鮮血完全洗去。身後一只大行李箱和她形成強烈地對比,行李箱的縫隙間還不停地流出鮮紅的血水。
「瑩瑩阿姨!我幫妳拿食材回來了!」
「Sophie!妳怎麼淋成落湯雞啊!阿姨帶妳去換衣服。」
兩對同樣空靈又出自無雙般的秋水,象徵著母女之情血脈相連。「Sophie,我們幫這位姐姐辦同學會好嗎?」
她臉上最後一滴的血水沿著無瑕的臉頰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,隨即綻放了天真無邪的笑容。「好啊!」
※
「這事能幫嗎?」
「能,只不過……」
「不過什麼?」
「我覺得改成家長同樂會,比較好。」
「噢……」文文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。「不愧是蔡主任,想的果然長遠,不過該怎麼辦這事?」
「這還不簡單!」思瀚展開雙臂說道:「家長老師,每一個都希望自己的學生孩子出人頭地,成為優秀的人才,而這一身白袍就是他們心中優秀的代名詞,但他們不知道最會騙人的行業,就是我們。」
「那就麻煩蔡醫師了。」
※
春雨綿綿宛如天上降下撕不斷的綢緞,在這日夜裡十多位追逐名利的父母帶著孩子,紛紛往同一個方向趕去,不為何事,就是一句許多人心中的「出人頭地」。
主辦人蔡醫生將孩子們分到另一區的座位,家長和班導師坐一區,這可是非常重要的關鍵。
在席開十多桌的禮堂後方,文文正仔細地教導著小女孩,一勺又一勺地盛滿每一個小碗。「對,這鵪鶉肉和百合的比例要剛好,接著妳把碗交給Sophie。」
當修恩穿著一身潔白禮服替眾人上菜時,所有家長和那位班導師無一不心中感嘆:好別緻的小女孩啊!那與生俱來的聰敏氣質和精緻容貌,她的父母親肯定是社會上的菁英,今天還真是來對了!
待上菜完畢時,有一白袍拿起麥克風在眾人面前說道:「這道菜叫百合鵪鶉湯,請各位嚐嚐。」
大家不疑有他,拿起湯匙舀上一口湯,人人滿口稱讚著蔡醫生的手藝,但他們其實嘗不出其中滋味,因為心中只想著自己當不了醫生,自少要讓孩子穿上那身白袍。
「我知道各位今日前來,不單單只是為了一碗湯,請大家稍安勿躁,今晚的女主角正要登場。」
此時她身穿整齊潔白的制服,整個人乾乾淨淨地和一般的孩子無異,手上端著一托盤,托盤上擺滿紫黑色的羽毛。當出現在眾人面前,孩童區一同發出竊竊私語,家長和班導師立即心領神會,心想:原來是我們孩子班上被排擠的啊!瞧她又黑又瘦又矮小,家裡肯定不怎麼樣。
大人的厭惡眼神比她同齡的同學更加犀利惡毒,她一邊回想著自己被欺凌的畫面,一邊顫抖地將羽毛一根根地擺到家長面前。
蔡醫生說道:「請各位將羽毛放置碗中數秒,再喝一口湯,別有風味。」眾人再次不疑有他地照做不誤。
思瀚拿起另一支麥克風交給小女孩。「妳想和同學們說說話嗎?」
她微微點頭接過麥克風,轉身走向她的同學們。
「請大家再喝一口湯吧!」蔡醫生高聲疾呼。
女孩所邁出的每一步的身後都有一名家長從座位上倒下,同學們的表情逐漸從厭惡轉為恐懼,他們看著自己的父母親在地上痛苦哀嚎,最後七孔流血而死,帶她走到同學面前時,他們已經是孤兒了。
蔡醫生慢慢走向死狀悽慘的屍體中,用麥克風緩緩地說:「鵪鶉是一種生性膽怯的鳥類,少有成群互動,體形較小且保護色很好,常常潛伏在農田、草場極難發現,受到驚嚇後會尖叫著從藏身處直飛而去。」
他看著死不瞑目的雙眼又說道:「就像那位被你們孩子欺負的同學一樣。」
女孩看著同學們,有的已經嚇到尿失禁、有的抱著父母的屍首痛哭失聲。
她拿起麥克風幽幽地對同學們說:「鴆,是一猛禽,比老鷹還要大,叫聲淒厲,身上有著紫黑色的羽毛。牠們喜歡吃毒蛇,所以羽毛中盡是劇毒。」
「你們的罪,由父母來擔,但你們也該嚐嚐這種家破人亡的滋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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